克萝莉丝•塞茜娜莉娅•艾澪瑞。
纯洁的、完美的、高贵的的吸血鬼。
传说中的吸血鬼。
妖怪杀手，妖怪之王。
她是吸血鬼。
有一头会让人着迷的银色秀发、身穿古典洋装、容貌姣好、美丽到令人惊艳的吸血鬼。其他不用再说明。
真要说的话，她是我，
身为其眷属的我，最后的敌人。
“克萝莉丝……”
我使劲挪开路障，打开体育仓库的铁门后，发现她就站在操场中央，而外头早已太阳西沉。
她脚边的地面出现裂痕。
是落地的冲击造成的吧。
眼前，她的脚踝已经陷入了操场中。
克萝莉丝的背后，看不见那对像蝙蝠的翅膀。我身为她的眷属，立刻就直觉到，她肯定是从那栋补习班废墟的屋顶，立定纵身一跳，直接飞到这里来的吧。
等待日落之后，
才跳到我这边来的吧。
不过，这只能用惊人两字来形容。我之前的立定跳远，顶多跳个二十公尺就很自满了。但是，克萝莉丝却轻松跳了好几公里。
当然，我之前不是以创下最高纪录为目标，只是想跳到沙地而已，所以这不能当作比较的基准。但如果有人问我，能否从这里跳回那栋补习班废墟的话，我的回答是我没自信，而且也不是有自信就能解决的问题。
我把手向后伸，关上体育仓库的铁门。
雪心还待在里头。
这种门在克萝莉丝面前，根本形同虚设，不过关上至少能博个安心吧。
“别出声。”我对门后的雪心低声说。
接着，我踏出了一步。
走向克萝莉丝。
“……呦！”
我开口搭话，朝她接近。
“我没想到你会自己过来。”
我本来以为这点会是最大的难关。
时间的安排、场地的安排。
德古拉、艾比所罗、阿克拉丝，我与他们三人交手时，有野原负责居中协调，然而这次的情况不同。
我只能靠自己交涉。
但我俩都是吸血鬼。
是主从和眷属关系。
克萝莉丝会在日落的同时来到此处，就表示变回完全体的她，已经完全看透了我的动向。
我身在何方，
内心在想什么，
全都被她看透了吧。
眼前的克萝莉丝，看着我的眼神比平常还要更冷峻，先是右脚、左脚地拔出陷在操场中的双脚。
接着，
“吾只说一次。”
她冷冷地述说着，
“仆人啊，太阳出来的那段时间，吾明白汝的心情了，也知道为何汝会那么生气。吾忍着睡意在思考，吾觉得自己太粗线条了，也觉得自己没考虑到汝原本是人类。
所以，吾只对汝低头一次。”
“……”
“回到吾身边吧。”
克萝莉丝说。
她的声音好甜美。
她用那媚人的声音，诱惑了我。
“与吾共生吧。汝救了吾的命，汝是一个奇怪的人，正因如此吾才觉得能够和汝共生。汝想当吸血鬼，与吾永远共生吗？”
“……我拒绝。”
我说。
我回望克萝莉丝的冷峻眼神。
下定决心说道。
“你吃了人。对我来说，这就足够我拒绝你了。”
“倘若汝当时就知道吾会吃人……汝就不会救吾了吗？汝就会见死不救吗？”
“克萝莉丝——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。不……”
我摇头。
“不对，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了，只是没去正视它。因为我当时只想为你牺牲生命。那就表示，我容许你吃人。可是，我没想到会有人因此丧命。我的所作所为既不崇高也不正确。”
自己死掉没关系，
可是看到别人死掉，就会很难过。
仔细想想，这是一个任性的想法，自私自利到极致。
这种想法……不会得到认同。
“……吾早知道汝会这么说。”
克萝莉丝露出笑容。
“吾只是想听汝亲口说出罢了。”
“克萝莉丝……”
“这样一来吾就不会犹豫了，吾的仆人啊，其实吾从一开始就隐隐感觉到了，当时就猜到汝可能是这样的人。”
“哪种人？”
“只有当吾柔弱的时候，汝才会对吾温柔。是的，当时我就知道会这样。
吾知道只要吾恢复成了完全体，汝就不可能对吾感兴趣了。”
克萝莉丝的语气很尖酸刻薄，
“汝不是因为对象是吾，所以才出手相救——只要是个虚弱的人，不管是谁汝都会救。”
“……”
我不是对谁都这样。
因为是君诚，所以我才这么做的。
雪心刚才说过这句话。
但是我，
我就算不是克萝莉丝，那个时候也会……
“所以啊，吾早有预感会变成这样了。这好像是汝的执念，不管是谁，只要虚弱，汝就一定要去帮助他。
顺便告诉汝，吾是因为对象是汝，所以才救汝的哦。汝为了吾想牺牲自己的生命，这点值得赞许，杀掉就……可惜了。”
“……可惜。”
“汝也立下了相对的功劳，吾再次向汝道谢。来，再靠近一点，仆人啊。从汝的表情来看，汝应该已经知道了吧？没错，汝只要亲手杀了吾……就能够变回汝最喜欢的人类。”
“……”
我咽了一口唾沫，发出咕噜一声。
我再次认清，她已经看穿了我的企图。还有，认清到我俩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么巨大。
这种对峙的感觉……不一样。
跟之前的三场战斗截然不同，有一股意想不到的压力和紧张感，掐住了我的脖子。
对。
最大的差异在于，待会的战斗，很明显将会是一场“厮杀”。
并未禁止杀戮。
而且……对方还是妖怪杀手。
“可别让吾太失望了，仆人。”
克萝莉丝说。
她的表情……似乎有些愉悦。
“现在的吾，状况是这五百年来最好的。上次同时对付他们三人的时候，我的状况不佳，而且太大意了，没想到那时吾的心脏已被偷走了……总之到了吾这种等级，很少有这种机会。”
“……什么机会？”
“认真的机会。”
说到此，克萝莉丝向我招手，
“说实话，吾也不知道自己认真起来会如何。不过，汝肯定是吾至今交手的敌人当中，最厉害的吧。所以吾不用手下留情，这让吾感到愉悦。”
“我不见得能响应你的期待。”
我拿出勇气，步步向她靠近。
若是平常的我，或许已经拔腿逃离此地了。不过，现在不一样。我身后的体育仓库中，有我最重要的朋友。我身后有一个应当守护的人，我不能逃走。
我必须迎战。
雪心，请看着我吧。
我不会让你看见我没出息的样子。
“毕竟我原本是人类，原本是食物啊。”
“……汝放心吧，汝可是很特殊的个体。所以吾从此刻开始，会带着敌意和恶意杀了汝，不过吾还是会让汝的。这是叫什么呢，那小子说的……对了，五五开吗，吾就订一些规则让汝吧。”
这是一个游戏。
克萝莉丝说完，轻轻一跳。
转眼间，她就来到我的正前方，距离近到彼此的双脚能相互交错。
完全体的她比我还高。
她俯视着我。
“吾不飞，不藏在影子中，不变成雾气，不变成黑暗，不隐形，不变身，不用眼力，不用物质创造能力。当然，吾也不会用斩杀妖怪的——妖刀“沉渊”。换句话说，吾不会用吸血鬼的主动技能，就这样说好了。当然，汝可以自由使用不过，汝能做的顶多是把手臂变形吧。”
“……”
那是因为雪心当时被当成人质，所以我才能变形。现在我的理智偏向人类，让手指变形对我来说都是一件难事吧。
如果我有德古拉的精神力或是经验，那倒另当别论，不过刚变成吸血鬼的我两者皆无。
“汝是吾的仆人，吾身为汝的主人，本来能对汝的行动做某种程度的控制。这点，吾也不会做。吾跟汝保证，不会做出那种破坏雅致的事情。吾辈单纯只靠不死能力来分胜负。如此就不需要有实战经验。在这种距离，站稳脚步互相厮杀，这样吾和汝就是五五开了吧？”
“……看来你活得相当无聊嘛。”
我说。
双眼瞪着贴近自己的克萝莉丝。
“你为了想认真而做到这种地步？还是说，你这叫做轻敌呢？”
“轻敌？很不巧，吾没蠢到对自己的眷属轻敌。不过，要是不给汝机会，游戏就无法成立吧？吾想要认真看看。要是汝打到一半就投降，那就太无聊了。”
接着，她摆出手刀架式。
以双手为刀……在这极近距离下，进入迎战姿势。
我也模仿她的动作。
这种状况下，手刀比握拳好。
有吸血鬼这等臂力，拳头和手刀的威力可说是在伯仲之间。既然如此，应用范围广的手刀较易使用。
“……”
此时，我察看了周围的状况。
太阳虽已下山，但也才刚入夜没多久，校内不会有人吧，就算我们学校远离住宅区，但还是有可能出现目击者。
必须速战速决。
当我如此心想时，
”汝在吾面前还敢东张西望，真是好胆识啊，仆人。”
克萝莉丝开口说。
“放心吧。那三人现在已经不在了，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恢复全力的吾。就算被人看见，顶多也只会变成这个镇上的传闻罢了。””
“……传闻。”
街谈巷说。都市传说。道听途说。
传闻会招来传闻，然后招来妖怪。
“不过……汝的携带口粮就另当别论了，她在汝身后的小屋内吧？”
“……克萝莉丝，我问你……最后一个问题。”
“哦？好吧，就当作是送汝上路的礼物，吾会回答汝任何问题。汝问吧。”
“对你而言，人类是什么？”
“食物。”
“是吗？”
这毫无踌躇的回答，
让我能够卸下最后的束缚。
“我也想听你这么说，听你亲口说出这句话！”
接着我移动了，克萝莉丝也跟着移动。
“去死吧，我的主人！”
“去死吧，我的仆人！”
我俩同时动身，但克萝莉丝却让我先攻，这也是为了维持势均力敌的局面吧。
我的手刀往克萝莉丝的颜面横砍而去，砍掉她上半边的脑袋，使其连同银发一并往后飞。
克萝莉丝仿佛在等这一刻，她的手刀也让我的头部炸开。同是手刀，但威力简直天差地远。手刀的攻击面积比德古拉的拳头更小，所以威力也更能集中。
我俩的脑袋同时飞离。
正常来说，这样就分出胜负了。
我们一起死去，这样的结果最好了。
然而，我和克萝莉丝不是人类。
是怪物。
就算脑袋飞离，就算脑髓被破坏，也能瞬间再生，恢复原状，唯独意识和视野会暂时中断而已。
不会留下任何伤口。
“呀哈！”
克萝莉丝……笑了。
“哈！哈哈！啊哈哈！哈哈哈！啊哈哈哈哈！”
她发出颤音，愉快地笑了。
仿佛独自在和声一样。
“很好——这才是吸血鬼厮杀的乐趣所在！再来、再来、再来吧，厮役！”
“啰唆！”
手刀和手刀相互交错。
不光是头部，也落在身体和四肢上。
我的手刀剐掉克萝莉丝的肉。
克萝莉丝的手刀亦然。
双方毫不客气地，持续剐掉血肉。
“呜！”
当然，我的痛觉没有麻痹。
痛觉还是存在。
脑部被打烂思考会停止，肺部被打烂呼吸会停止，心脏被打烂血液便会停止流动。
因为变成吸血鬼，
身体不会产生质变。
恢复力、治愈力、不死能力。
只有这三项会超乎常人。
但是，这样就够了。
“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！”
“哈哈！再叫啊！！吾最喜欢男人发出的英勇咆哮！”
如我所料，克萝莉丝的胸前猛烈晃动，但她的攻击却比乳摇还要更猛烈。
同时还发出大笑。
痛觉，克萝莉丝当然也有。
她不可能没有痛觉。
然而，她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痛苦，不像我一样咬紧牙根，也没像我一样发出叫声。
不管我打烂她哪里……
不管是脑部、肺部还是心脏，她都毫不在意，不停发出洪亮的笑声。
眼神冷峻，但表情却很愉悦地，
发出凄惨的笑容。
“该……该死！”
“喂喂！要说这句话还太早了吧，仆人。现在吾辈平分秋色，汝还在懊悔什么！”
她已经习惯痛觉了吧。
身体被撕碎的痛楚，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了吧。
倘若如此，
这五百年来，
她到底经历过何种战场，
跨越何种生死关头呢。
这就是经验差距——战斗经验的差距！
“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！”
但是！
我这次会用斗志，来弥补经验上的差距！
“对对对，就这样继续叫，发出呐喊吧！”
“别故作轻松了，克萝莉丝！”
“一想到汝是最后一次这样叫吾，吾就觉得有点不舍呢！”
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战斗。
因为不管鲜血如何飞洒，肉片如何四散，都会在落地前蒸发，蒸发的瞬间又会重新再生。
并且毫发无伤。
我可能会因疼痛而休克死亡。或许我已经死过了，但因不死能力又死而复生。
不过……真是不可思议。
我们的不死能力平分秋色。
攻击力是克萝莉丝居上。
然而，这是为什么昵。老实说，我没想过自己手刀的破坏力，能在克萝莉丝身上造成如此伤害。我以为自己的攻击力会一面倒的不利。但事实上，我的攻击却能轻易破坏她的身体。
像在粉碎豆腐一样。
“哈哈哈哈哈！哈哈！啊哈哈哈哈！”
克萝莉丝的脸颊被打烂，露出有如撕裂嘴女的笑容，同时回答了我的疑问。
主人和仆人。
我会想的事情她已经看透了。
“老实说，仆人啊，吸血鬼的防御力并不高啊！当然人类这种食物比不上吾辈，但吾辈的防御力很低，就跟卓越的攻击力成反比。攻击力若是一百，防御力了不起十到二十吧！仆人，汝明白这是为什么吗!?”
“啊！”
克萝莉丝连洋装都复原了。那件洋装是以她的意念制作而成，我的情况就不同了，我的衣服只是普通的衣服。
现在我的上半身几乎裸露在外。
“因为不死能力就等于防御力吧！”
“没错！”
克萝莉丝说。
“所以在这场战斗中，汝不用防御吾的攻击，只要尽全力不断攻击吾，打烂吾的身体吧！”
“你是受虐狂吗？
”吾不否定哦！”
有时我俩的手刀会对撞。
这种情况下，是我的手会粉碎。
这场战斗中，没有耍小聪明的余地，但也无法以大智取胜。
这场战斗，
要拼到不死能力用尽，或者是其中一方的精神崩溃为止。
不对。
其实并非如此。
这场没有结果的战斗，只不过是前哨战罢了。对克萝莉丝来说就像一场游戏，对我来说虽然不是游戏，但也是一种准备。
我知道。
我很清楚。
同时，我已经直觉到了。
杀死克萝莉丝•塞茜娜莉娅•艾澪瑞的方法。
消灭她的方法。
前一刻和她见面时，
我出于本能，理解了方法。
我不知道这是人类的本能，还是吸血鬼的本能，总而言之，我直觉到了。
仔细想想，克萝莉丝曾经亲口告诉过我，既然这样，那个办法肯定有用。
我该做的事情很清楚了。
不过，还找不到时机。
因为我消灭克萝莉丝的方法，也等于她消灭我的方法。
正因如此，对她来说才会是一种消遣。
一场游戏。
克萝莉丝随时都能杀我，当然她不是在轻敌，她只是想多享受一下自己的全力以赴吧。
所以只要她一有破绽，我就出手。
我现在必须伺机而动，站稳脚步继续厮杀。
继续这场无止尽的厮杀和再生。
“哈哈！吾喜欢，仆人。汝果然很特别！汝是吾之眷属，虽有能力，但以一个刚诞生的吸血鬼来说，根本无法舍身到这种地步！”
“眼下的状况就是如此！你能喜欢再好不过了！”
“这真是太可惜了！汝搞不好会像吾一样变成传说呢！不对，汝肯定能行。”
“传说？那种东西我才不稀罕，被一群不认识的家伙知道自己的名字，光想就叫我背脊发寒！”
“吾也是这么认为！”
厮杀中的对话。
剐掉对方肉块时的对话。
这对话和昨天——在废墟屋顶上的对话截然不同，是一种粗暴、杂乱无章、随口说出的对话。
而且，我没有露出笑容的余地。
克萝莉丝虽然在笑，那笑容却和昨晚的笑容不同，没有丝毫的亲切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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